褐色鸟群故事梗概,褐色鸟群解读分析

二十四岁的时候,我在南方某座城市的艺术学院里读研二,在里面待得越久,就越能深切地感受到它的破烂。我学的是绘画专业,没有什么感想,无非是课程比大学的时候少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了。我还没有想好以后要从事什么行业。作为一个毫无主见又不知道理想为何物的女生,这其实是一件挺危险的事情,但我对此感到无力,只能放任自流。

朋友们都叫我阿酒。他们这样叫我,并不是因为我酒力惊人,或者我嗜酒如命,而是因为我滴酒不沾。我在北方读本科的时候,喜欢在夜晚出去游荡,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是随便坐上一辆公车,它开到哪儿我就去到哪儿,到终点站的时候又换乘下一辆。很快我就对这件事情感到了厌倦,并迅速找到了另外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就是在网络上勾搭各种各样的男性,然后把他们约到酒吧里,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打开自己的钱包。不瞒你说,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有些下作,纵然我对那些上钩的男性的意图心知肚明。我做的这种事从某方面看其实很像聂小倩,但我终究没有钓到像宁采臣那样的书生。现实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办法,只好认了。

有一次我约到一个男生,他那种老实憨厚而且脆弱敏感的性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为我花光了他所有的钱,走出酒吧后我就将他拉黑了,没想到第二天他居然死在了附近的天桥下。从那以后我一看见酒,胃就开始往上返,我戒酒完全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一直都想通过这件事情强调,我真的是个善良的人,无论对方相信与否,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过去一段时间,许久没有出门的我出去了一趟,我的老师李相卫付给我一千美刀,让我到一个指定地点去帮他完成一幅名叫《在天花板上跳舞》的画,而且可以当作毕业作品,这样的美差我当然不想错过。那幅画的名字我隐约记得以前在一张唱片上看见过,也在一个手提袋上看到过,我以为就是一幅画,没想到真的要在天花板上作画,直到现在我的后颈和臂膀还在酸疼,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李相卫老师的敬意,注意,我说的是敬意,而不是爱慕,更不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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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完成了《在天花板上跳舞》,认识了一个名叫邱以的人,他说他是个写小说的。我读的小说不算少,有时候还相当痴迷,我也一直在关注近些年那些异军突起的年轻作者,甚至还粉了几个,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写出了什么。不管是冒充的还是自封的,那厮倒是自恋得可以。我刚去的那天夜晚,他就强行彻夜跟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一般,但我非常喜欢故事里那个名叫“梵声”的已婚女人,期望自己今后也能活成她那个样子。他还把那个故事写成了一篇小说,并拿给我看,说老实话,那是一篇非常平庸的作品,怎么看都像是对格非的《褐色鸟群》的一次拙劣戏仿,小说的情节一路狂飙,既没有细节化的停滞,也没有语言上的快感,还隐去了人物的名字,使他们变成了一些符号,而且神经叨叨具有炫技的嫌疑,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他给小说的结尾画上了一道光明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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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以曾让我留下来做他女朋友,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由衷地说,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也许可以托付,我可以忍受他的满口胡诌和理想主义,但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女人,而我更加不能接受我只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我对类似的事情不会有半点犹疑,干脆利落就是不二法门。没办法,我只不过是个女人。我猜以邱以的性格,他一定会很伤心,那就让他伤心去吧,就像王家卫的电影里说的,既然我那么不开心,为什么不找个人陪我呢。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感觉他是一个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太多加缪和萨特的缘故,或许他有自己的一套观念,就像他说的,“在乎也没用”。我一直对两性之间那种暧昧得难以言表的姑且称之为吸引力的东西持有很大的怀疑,我认为它之所以会这样持续不断地生死明灭,都是原欲作祟的结果。我不怀疑的是,当一个完全丧失了肉体上的欲望的人,面对一个异性的时候,跟面对一张桌子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桌子。因此我在意的是那种能撞到心里的东西,而不是让身体的某个部位有反应的东西,人也一样,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喜欢邱以的小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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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我在想我如何才能把那一千美刀挥霍殆尽,还好我还保留了一个爱好就是到处走走。邱以总是不厌其烦地跟我说他的故乡烟河如何如何美好,建议我到那里看看,如果能给他带来几张照片最好。但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别人总说一件事物或者一个人好的时候我就不想靠近,就是这么逆反偏执。我本打算一直奔北而去,可好几天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时已经立秋,在南方待那么久,我这么贸然前往恐怕一时难以适应北方那伤人的山风,于是中途反悔,我穿过锦官城一路南下,不料天降暴雨,只好又在出发地逗留了几日,等到天彻底放晴的时候,我就马不停蹄赶往烟河。

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到达距离烟河仍有二十公里的小县城,我不可能在夜间赶路,于是在那里开了一个房间寄宿下来。我走过那么多地方,但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安静的小旅馆。睡前把灯一关,窗外忽然月明如洗,我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能很清楚地看到西边隆起的山脊,就像一只巨大的野猫,躺在一颗会发光的球体旁,蜷缩着身体在房顶上睡觉。这样的景象我以前只在摄影作品上见过。可能是极静的缘故,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深夜听到屋外传来雨声,我早就想到南方多雨,但是我总是想不起来备一把雨伞。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乘车前往烟河。当时我特别想第一时间给邱以发一条短信,告诉他我在烟河看到的一切,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才反应过来,我根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想非常朴素地跟他说,你是对的,此时此刻我就在烟河,我看到这里的木质房屋了,还有石板铺就的小路,有一条土黄色的河流从门前淌过,河面上吹着白色的风,孩童在近处嬉戏,牲口在远处交媾,我突然有一种,想要葬身此地的冲动。

我一个人从早走到晚,虽然那些街道都是大同小异,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也几乎没有什么游人,而我似乎是迷路了也不自知,那些错综复杂的迷宫般的道路让我甘之如饴地深陷其中,我就这样心无旁骛地穿行着。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一片浓重的乌云引起了我的注意,尖刀一样的山峰后面,一道道闪电划破了天空,豆大的雨点零星落下,不一会儿就变得密集而迅猛,我不知道该到哪里避雨,索性跌跌撞撞跑进一处狭小而破旧的书屋。

书屋内三面环书,是大约两米多高的书墙,其中一个墙角里立着一把高脚凳,凳上摆着一盏昏暗的汽油灯。我环顾四周,没有人。我提起汽油灯,一边踱步一边仰起脑袋看书墙上的那些书,有袁枚的《子不语》、有张岱的《夜航船》、有《春秋公羊传》、有《汉书艺文志》等等,汗牛充栋。我一边看一边惊叹,在如此偏狭之地,居然存有这么多的传世经典。

正想着,忽然从左墙角的窄门里走出一名老者,鸡皮鹤发,步态龙钟,花白的胡须像一道瀑布,看样子怎么也有九十多岁了。他手里端着一支烟杆,烟杆两端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一端上用红绳垂着一枚玉躞,一走动,就像钟表的摆锤一样晃动。他看到我,说:“你要买书?”我说:“随便看看,顺便躲雨。”他哑着苍老的嗓子干笑两声,摆摆手中的烟杆,“如果没看到想买的书可以进来看,里边还有。”我嘴上说好,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也许是因为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心里还是怕生,难免会有防备。我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把汽油灯放回原位,径直跟进了窄门。

窄门里真是别有洞天,那是他家中的后院,院子里有树木和茅草搭建的凉亭,雨水正从茅檐上滴落,凉亭的其中一根木柱上钉着一对鹿角,鹿角扛着一把半月形的钢刃,闪闪发亮,风吹雨打居然没有锈蚀。

他招呼我在茶几旁边坐下,摆出自己酿造的米酒,色如琥珀却辛辣刺鼻,我连忙摆手说不会喝酒。他给自己满上一杯,他斟酒时我看见他两只手掌上的中指断了一截。他说:“外面怎么样?”我猜想他的意思可能是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不知道他在这里住了多久,但我知道他是桃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我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打算跟他说实话,否则还能说什么呢,外面在下雨?于是我说:“形势大好,人心大坏,繁荣而荒凉,沙漠在心里。”

说完我抬眼看他的反应,他的面容平静如水,好像早已对此了然于胸,又或者是他那满面纵横的沟壑让我难以看透他的表情,无法参透他的思绪。时间过去了很久,老者依然没有说话,我起身翻阅架上的书籍,无所事事地眺望远山和水泥色的天空。当我短期内从万头攒动的都市滑向平静安宁的乡野,每次都有一种仿佛穿过了山重水复的时光的错觉。

我曾经结交过一位闺蜜,在充满忧伤和秘密的高中年代,我们曾经到对方的家里小住,穿过彼此的衣服,夜间抵足共眠,还时常一起逃课去看离学校不远的那片淡水湖,雪白的鹭鸶像纸片一样飞舞。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是对方的影子,可在她决定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发誓要将她彻底割舍。不知道为什么,走出烟河那天,我忽然无比地想念她。我当然不是没来由地想起她,一切都是因为烟河的那位老者,老者跟我说了七十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是一场遥远的战争,对我来说那就像是前世的记忆,而对于那位老者来说则是今生的梦魇。

老者说:“一九四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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