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历史故事（中国古代传奇故事）

徽州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极重经商的地方，学士的地位反不如商人高。此地人多外出经商，若是回乡，众人也只看他得利多少，多的人尽趋附，少的便被人轻鄙嘲笑。当地有个叫程宰的，与哥哥一起在外做生意，却因为祖上是文人而不善经营，没做几次本钱便折光了，无颜见家乡父老，也再不思量回乡去了。

一般商人都开铺子，兄弟两人虽没了本钱，但因熟悉账目，有人出钱请了他们专管账目，众人称他们“三朝奉”。兄弟两人日里在店中管账，夜间便住在租来的房中，那两间房中只有一垛板壁，通气通音，住得如一间房无异。

这一年秋天，天气早寒。一日晚间，风雨暴作，房中寒气逼人，程宰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重又穿了衣服，坐在床上，想起了自己不敢回乡的凄凉境况，一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此时室中既无烛光，室外又无月光，忽然间室中豁然明朗，又有异香扑鼻，连室外的风雨声都听不到了，室内更是温暖如春。

程宰心中惊愕，以为是在做梦，下床开门去看，外面冷不可当，忙关了门进到室内，门才关上又是满室明朗，别有一番境界。程宰觉得怪异，不敢挪步，在床上大叫其兄程实。本来只隔一垛板壁，可程宰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应答。程宰没办法，只得把头埋在被子里，落得个眼前清净，别的也顾不上了，耳中却听到车马喧闹，管弦丝竹声从东西方而来，须臾之间，已进到房中。为首有一个美貌妇人，真正风华绝代，美艳不可描述，后面有两个打扮得稍次的美人，也可谓光彩照人了。后面有众多侍从跟随，或执扇，或提炉，或捧琴，或张盖，每人各执其事，足有数百人之多，奇异之处正在于程宰的房间本来至多只能容纳几人，但现在进了数百人却分毫不显局促。

为首美人走到床边，贝齿微启，燕语轻吐道：“郎君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只为有夙缘，特来相见，就是郎君要大呼小叫也不会有人听到，不如快快起床与我相见。”程宰猜想此事多半无害，就连忙跳下了床，跪在地上说：“程宰一介愚夫，不知仙子降临，有失远迎，实在该死！”美人用纤纤玉手一把拽他起来，挽着同坐了，另两个美人也在旁侍坐。

众侍女眨眼间摆上了酒肴，美人命取红玉莲花后来喝酒，后形极大可装酒一升，程宰向来不善饮酒，便竭力推辞，美人笑道：“郎君莫怕，这不是人间谷物酿的，吃了不会醉。”说罢亲手举了那后去喂，程宰尝了觉得味道很好，不觉把整后都喝光了。美人又连进数后，另两人陪他们同饮，程宰只觉得越喝越神清气爽。夜深，二美人起身铺好床道：“夜已深了，郎君和夫人请就寝吧。”说罢告退而去，其余侍女，一同散去，一时间，几百人踪迹全无。

此时房中只剩下同坐的美人，程宰私下想：“我这儿布衾草褥，怎能让如花似玉的美人歇息呢？”回头一看，却原来床上早已换成了丝绸锦缎。当夜美人告诉程宰：“我不是妖怪，绝不会伤害郎君，日后有患难之处，也可出力周全，只是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就是至亲如兄长也不能告诉他，否则我就不能再来，也不能救郎君于危难之中了。”程宰合掌发誓说决不会失言，美人大喜，告诉程宰自己其实是海神。二更时分，昨夜的两美人及众侍女齐到房中，伺候了美人穿衣洗漱，一齐离去。程宰伫立目送，依恋不舍，直到众人再无声息，才发现门窗仍是关得好好的，而房中用具也仍是粗陋不堪，心中直以为方才是在做梦，但之前一切历历在目，知道绝不是梦境，心中又喜又疑。

天亮后程宰去找程案，程见了他问：“你今日神采飞扬，不像平日里的苦愁，是碰上什么喜事了？”程宰怕他疑心，假意说：“我们命运多舛，归家无期，昨夜冷得无法入眠，辗转反复，阿哥必然听见的，倒说我神采飞扬？”程案说：“昨晚我也冷得睡不着，听你的房中却悄无声息，我还奇怪你怎么会睡得那么熟，哪有什么愁叹之声！”程宰知道哥哥果然不晓得昨夜的事，这才放下心来。兄弟两人来到铺中，众人都惊道：“怎么今日程宰哥面上有这样的光彩！”程实笑道：“我说的吧！”程宰只当没听到，并不接口，心中却很欢喜，盼望神女快些再来。

这日，程宰觉得天黑得比以前慢了百倍，终于到了夜晚，美人果然又来了，只是这次侍从很少，连那两个陪坐的美人也不再来了，两人谈笑饮酒，比前一天亲热了许多。从此之后，美人每晚都来，天亮之前离去，只是不管他们如何嬉戏喧闹，哥哥都不闻不知，从来不曾怀疑过。两人相处时，程宰想要什么，立刻就能实现。一日偶然想起闽中荔枝，立即有一枝荔枝飞下来，上有数百颗鲜果。程宰又感叹道：“此味只有江南的杨梅可以匹配。”果然落下一束杨梅。此时正是深冬季节，况且这两样东西北方都不出产，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有一日程宰在集市上见到有大商人在卖两颗宝石，名为硬红，色若桃花，有拇指大。回来说给美人听了，美人嘲笑他说：“郎君怎会目光如此短浅，真是夏虫不可语冰，我给你见识一下！”说罢，满室异宝，珊瑚有一丈多高的，有鸡蛋大小的明珠，还有光艳夺目的五色宝石，程宰看得目不暇接。

程宰心想：“我夜间如此受用，可白天却还是人家的佣工，美人哪知道我的心事！”于是把往年贸易折本，以致流落至此的事告诉了美人，美人抚掌大笑道：“正在欢会时，你怎么又想起这样的俗事，实在不洒脱！不过这是郎君的本业，也不怪你，你看这是什么？”程宰只见满屋都是金银，忍不住要拿。美人夹起一块肉丢在他脸上问：“这块肉能粘到你脸上吗？”程宰说：“这又不是我的肉。”美人指着金银说：“这也不是你的金银，拿了反而要生祸。不如你去做生意，我指点你途径。”程宰认为有理，点头答应。

此时是初夏，有个药贩别的药材都卖完了，还剩黄柏、大黄各千余斤，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卖药的见没人买，想丢下不要了。美人让程宰去买下来，说是能赚大钱。程宰只用了十两银子就全买了下来，哥哥见他买了这么多不常用的草药，大骂他：“你是失心疯了，拿银子买这种药，便宜归便宜，可你要卖给谁去！”程宰听了，也不理他。哪知不多几日，当地发生瘟疫，急需这两味药材，药铺都脱了货，程宰一下子净赚了五百两银子。程实只以为是兄弟造化到了，欣喜道：“今日我们有了本钱，从此以后更是要做些本分生意，不可造次了。”

不久，连日大雨，一个商人的彩缎都发了霉，没一匹颜色好的，这商人终日啼哭，只要有肯买的，也不争价钱了。美人又说这桩生意可以做，程宰用五百两银子将彩缎都买了来。程实跳脚道：“就说你福薄，前日得来些非分之财，今日就现原形了，这斑斑点点的缎子有谁会要！”同伙商人知道后有同情他的，也有笑他的。哪里知道不到一个月宁王造反，朝廷出兵讨伐，军中戎装、旗帜之类都要准备，一时间缎匹供不应求，价钱腾贵，程宰足足赚了一千两银子。

秋天时，有个商人运了布来卖，还剩六千匹，忽然家中来信说母亲死了，急要他回家奔丧，美人说：“这件事又该做了。”程宰两次获利，知道灵验，忙用一千两银子把他六千余匹布尽数买了下来。次年三月，皇帝归天，举国上下都要戴孝，六千匹布卖了三四千两银子。程宰多次做这种奇怪生意，得利极多，四五年间挣了七万多两银子，比起昔年折掉的倒是多了几十倍。

程宰身边钱财渐多，不觉思念起家乡来，一天对美人道：“我离家二十年了，如今想回去看看，左右不过一年便回此地，不知可否？”美人叹道：“数年之好止于此了，郎君自爱，我再不得服侍左右了。”程宰骇道：“我还会回来的，只是暂时归省！”美人泣道：“天数注定，我也做不得主，今日便是永别了。”

一时间前日陪饮的美女及侍从等人都齐集室内，美人曲酒相劝，追述数年情爱，哽咽难言。程宰后悔失言，痛断肝肠，两情依依不能割舍。侍女来催请：“大数已尽，请夫人启程，不必悲伤了。”美人吩咐道：“你此去将有三次大难，我自会去救你，到你八十一岁时寿尽，我在蓬莱岛等你，切记不可做歹事，否则我们再不得相见了。”神女叮咛又叮咛，程宰一边答应一边落泪。鸡鸣时分，美入诀别启行，回首三四番后，渐渐看不见了。程宰大声号哭，此时程案早已听到。如今不似前日，任这边翻天覆地，那边也听不到。

程实忙来问他出了什么事，程宰只说是思乡所致，程实说：“这几年赚了不少，要想回乡即日起程便是了，何必哭得这么凄凉。”两人打点行装，收拾南归。路过大同时，程宰想到有个叔父在当地做事，已经有好多年没见面了，便让哥哥先走，自己去看望叔父。一家人久别重聚，不免多住了几天，这晚梦见美人来说：“快离开此地！”程宰向叔父告别，又留下饯行，直到天快黑才出大同城门，程宰想：“天也快黑了，不如留在城外住一宿，明早再走。”三更时分美人又来催促道：“快走！快走！祸到临头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程宰惊醒，骑了牲口一气赶了四五里路，才听到城中炮声连连，回头看时城中火光冲天，原来大同兵变了。

程宰逃脱大难，日夜兼程来到了居庸关，这晚在关外又梦见美人来催：“趁早过关，稍迟一步便会有牢狱之灾。”程宰忙独自起身，与他同宿的人却都还睡着。程宰刚刚进了关，忽然有消息传来说：大同叛乱，朝廷恐有奸细混入京师，凡大同来的除了公差吏人，一概收入监内，盘问明白才准释放。当时和他同住的人都被关入狱中，起码过了半年才被释放，有的熬不过染了病竟死在狱中了。若不是海神显灵，程宰只怕也要住上半年的牢房，算来这是海神救他的第二难。

程宰在潞河赶上了哥哥，忽然船颠桅断。正在危急之中，程宰闻到异香满船，水面风势也歇了很多，云中现出美人模样来。程宰知道是海神又来救他，对着云中磕头礼拜，船上的人看不见什么，大为惊疑，程宰也不多说什么。这是海神来救他的第三大难。

自此之后海神再未出现，程宰心中虽然极度思念，但想到美人所说八十一岁后仙岛之约，也只好顺其自然了。程宰在六十多岁时看上去仍像青年，可见所遇美人必是仙子，这段奇遇也是仙缘。